人间四月天,万户烧纸钱。清明前夕祭祖吊亲归来,晚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。在脑海中关于祖母的一切就像墓地的春草正潜滋暗长逐渐清晰起来。
祖母慈眉善目,身材高挑,皮肤白皙,裹着一双小脚。她平身不吃斋不信佛,却有菩萨一样的悲悯情怀。在湾子里谁家有个大难小困她都会竭尽所能;在家里对养的猫狗之类的动物十分珍爱,就连知了、舴艋、蚯蚓甚至连吸人血的蚂蟥都不准我们伤害。对那些走村窜户的乞讨者,哪怕自己挨饿也有给他们一碗饭或一把米,从不把他们拒之门外。
也许是裹脚的缘故,打我记事起,祖母就没有到田间地头劳作过。但祖母却从没有闲过。除了洗衣做饭照顾我们外,剩余的时间就是在家里纺花织布。祖母心灵手巧,能把一坨坨棉花纺成一锭锭棉线,再把一锭锭棉线织成一匹匹白布,还能用各色染料将白布漂成五颜六色。所以,那时尽管物质匮乏,但我们兄弟姐妹逢年过节总能置换一套新衣在同龄人面前炫耀一番,这不能不说是祖母的功劳!
我们兄弟姐妹当中,我是最受祖母宠爱的一个。也许是因为我是李家的头男长孙;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身体羸弱;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眉清目秀……总之,祖母于我是捧在手里怕飞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,想尽法子哄我开心。以至于到了现在,我们兄弟姐妹相聚都吃醋说祖母对我偏心。但我刻骨铭心的还是祖母在吃的方面对我的格外关照和影响。祖母有一个黑色的小瓦罐,仿佛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。那个年代,粮食短缺,连做活的大人整日吃稀饭都是常事。但祖母每次做饭都会用瓦罐在灶膛里为我专门煨一罐干饭,因此我一生都对干饭情有独钟,乃至于熟悉我的人常开玩笑说我是一个吃干饭的人。特别值得称道的还是祖母煲的瓦罐鸡。祖母首先将家里养的纯天然鸡(那个年代由于粮食奇缺鸡完全靠野外觅食生存)洗净剁成小块;然后用大铁锅架上干木材用猛火将鸡爆炒成三分熟;最后拌上姜蒜和自己腌制的豆豉后就盛在瓦罐中。待一家人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后,祖母就在灶膛的余火中撒一些谷壳,将装有鸡的瓦罐放在上面。夜半时分,满屋生香,这时祖母会起来将浸泡好的粉条放在瓦罐里,待我早起上学时一碗油而不腻,烂而不涩香喷喷的瓦罐鸡就递在了我的手中。后来,条件好了,走南闯北,品尝过各种风味的鸡,但总觉得怎么也比不上祖母煲的瓦罐鸡。
屈指算来,祖母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卅年了。但祖母弥留之际呼唤我小名的声音还时时在我耳边回响。那个生前慈祥、善良、勤劳、能干,对我疼爱有加的祖母我怎么能忘记?又怎么敢忘记?!
人生百年有尽时,思念绵绵无绝期。屋外绵绵春雨淅淅沥沥亦如我满腹的哀思,正在向遥远的天国倾诉!
注:本文已发表在广西《来宾日报》【2018.4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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